白臉愚哥 第十三集 天價閨女
二旦家。梗爺、六爺、二老晃等正在壘塌倒了一截院墻。
畫外聲:人哪,無論什么時候,做什么事情,不可能都一帆風順?;蛟S是想幫幫忙,或許是看你不順眼,也可能閑得無聊找點樂趣,難免就有人來添點煩、加點兒亂。這個時候關鍵是當事人自己,要沉穩(wěn),要有主見,才不會被干擾。就說--
師愚的豆腐店吧,開張營業(yè)兩個多月了,盡管起始于小本買賣,尋常小商戶,但顧客一天比一天多,經(jīng)營形勢很好。如同萬綠叢中長出一株幼苗,根須茁壯,很有生機,很給人以希望。然而,且慢點兒高興,須知背后又潑來污濁,污言穢語也升級了,刻毒的順口溜也傳出來了。你要有空閑,也聽聽吧:
二百五、大學大,
風風火火回老家,
哎喲喲,稀圖啥?
圖的竟是同根一朵花。
花兒紅、玩藝兒大,
顛倒瘋狂唧唧瓜,
瞧著吧,
保準來年倆變仨。
你說,這順口溜編的是不是很有點兒味道?扎人是不是很有點力度?假若溜的是你,你會是啥樣感受啊?溜的是誰,不言誰也都清楚,唉,可憐的二百五師愚喲。
說起來一時間里倒運的絕非只師愚。他的事暫且不表。二旦要結(jié)婚了,院墻卻倒了一大截,很是犯忌。又在雨季。找人趕緊壘修歪倒的院墻自然是二旦家緊事。梗爺、六爺、二老晃等都來幫忙了。
干活兒邊干邊聊并不防礙手腳,可有時候就不同了。二老晃手里的一塊石許久不去放穩(wěn)擺正,卻很有興致地點評起順口溜來:“聽聽,這順口溜把干那事的聲響都溜出來了,可見這編順口溜小子的心也夠花的!”
“是呢,溜的真夠磕磣人的!”
“這小子真不是個好東西!”
“啥溜出來了?”負責鏟灰、揀石墊的小工阿國傻呼呼地湊上來問了一句。
“啥溜出來你不知道啊,等回家去問問你老媽--鏟灰去!”阿國挨了呲,扛起锨怏怏不快地鏟灰去了,二老晃這才把手拿的石頭放穩(wěn)壘上。
“問我啥呀?”隨著話音,老娘婆又像是踩著鼓點扭搭上場了。
二老晃又停住活嘻嘻哈哈地打佯兒:“老嬸子你也問哪?正好,等阿國回家你們娘兒倆臉對臉地相互問吧!”
老娘婆知道二老晃也不是省油的燈,沒好話,不問了,負氣地哼哼一聲,轉(zhuǎn)身開步了。
“老嬸子別走啊,咱娘倆的話還沒說嘛!”
“老娘懶得尿你!”
“咳,別呀,還想聽聽您老的最新消息昵!”
老娘婆本是個有話裝不住的人,也確有新消息要宣揚。見二老晃有求了,又來神了,停住腳步道:“告訴你說,老娘還真有新消息!”
“還真有啊?”
“不但有,還、還特新奇呢!”
“還特新奇--不過,這回你不說我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!”
“我不說你也能猜到?哼,你猜到個球!”
“不管幾個球,我準知道你這個球。至少也猜個八九不離十兒!”
“那你猜吧!”
“不過,得把話說在前頭,如果我猜對了,您可不能昧著心不認帳!”
“在簸箕灣,老娘幾時有過昧心事啊?你快猜吧!”
“好,我猜。這特新奇消息,準是你娘家侄兒的侄兒也請你去廣燈吃高樓,住眼窩了。對是不對啊?”
“你、你也是個兔子--”揭了她的短,嘲弄了她,來氣了。
“哎喲,我的大老嬸子,您千萬別有氣,咱娘倆誰跟誰呀,我猜錯了從頭來嘛!”
老娘婆知道自己嘴巴子說不上去,有好多時候受了嘲弄也干著急、沒法子。她憋了一會兒,又忽然有詞兒反擊了“你呀,就是腦袋晃蕩的有勁,別覺自己啥都明白--你沒猜對!”
二老晃依舊嘻笑地:“我說了,咱娘倆有話好說,我猜錯了你說嘛!”
老娘婆也懶得再抻勁了,道:“這大、大的新消息,是咱簸箕灣出了個天價閨女。”
“說啥,簸箕灣出了個天價閨女?”
“是誰呀,有多天價呀?”在場者都感驚奇,停住手里的活兒盯視著老娘婆,等她細說分明了。
老娘婆頗顯神氣地:“能是誰,告訴你們說,20萬!”
“啥20萬啊?你從頭挨著說,說清楚!”
“是呢,別東一鋤頭西一棒錘的,讓人聽不明白!”
二旦媽從房里跑出來,遞上煙道:“嗨,別著急,讓我老奶先抽著。”
“我不抽那玩藝兒!”老娘婆說著掏出大煙袋。二旦媽忙拉過來一個凳子,老娘婆也不客氣,坐上去,不忙答話,四平八穩(wěn)地先叭嗒著品味起老旱煙的美味來。
二老晃接過二旦媽手中的煙,遞給梗爺一支。然后蹲到老娘婆身旁,美美地抽了一口后,哼哼起京劇二簧慢板:“諸葛亮--我坐城樓--”
“哼哼個球--”說著敲了二老晃腦殼一煙袋鍋子。
“哎唷,你輕著點喲!”
“你也哼哼,跟老騾下豬(是)的,聽著讓人(腦)心!”說罷還咧嘴笑了??龋?/p>
舌頭不靈,一句話又有兩個字變了音。
二旦媽笑著道:“是啊,惡心我們不聽了,還是聽聽你的新奇消息吧!”
二老晃道:忙啥呀,再捂一會兒,等再下出小的來,就一下子蹦出兩條消息了!”
老娘婆沖二老晃道:“不用你晃蕩完腦袋又晃蕩嘴,老娘有消息也不說給你!”
“那,我快捂上耳朵吧,不然老嬸子要難產(chǎn)了!”
其實老娘婆早憋不住了,開口講消息了,道:“告訴你們說,今個師奇相對象了,對象是個大老板,光彩禮錢張口就給20萬。這在咱十里八村的,算不算是天價啊?”
“唔,光彩禮20萬,天價,真是天價!”
“不光咱簸箕灣十里八村,在全縣怕都是天價了!”
“老嬸子,這師奇相親你是從哪兒聽來的消息啊?”
“是啊,你聽誰說的呀?”
“啥聽來呀,在她家老娘我親眼所見,親耳聽到的!”
“噢!”
“告訴你們說,介紹人是師奇的一個表姨,是坐著小車專門來提親的!”
“噢,那一定是板上釘釘子,這親一相準成了?”
“那當然了,20萬啊,能不成嗎?只是--”老娘婆又頓住了。
“只是啥呀,爽快人說話又不爽快了?”二老晃又將軍了。
“只是--師奇還沒到場。”
“噢,鬧了半天,師奇不在,像是隔著影壁作揖哪!”
“啥隔著影壁作揖啊,已經(jīng)開小車去縣城接師奇去了,很快就見面了,我敢說沒問題。”
“師奇沒到場,你就敢打保票沒問題?”
“不信我跟你打賭!”
“嘿,還敢打賭,我得先問問,你憑啥敢跟我打賭?
“憑啥?就憑20萬。”
“你以為有20萬,想夯誰都能夯住?”
“有錢都能讓鬼推磨,不信20萬夯不住一個丫頭!”
“噢,要這樣說,一個癩蛤蟆拿20萬夯你,老嬸也會跟著蛤蟆蹦達了?”
“你除了抬杠沒別的,癩蛤蟆能是大富翁嗎?真是的!”
“說來說去,還是不能光憑20萬哪!不說別的,提親起碼得問問歲數(shù)吧?”
“40多歲。”
“咳,四十零一個月是四十多,四十九點九歲也四十多,相差可就10年了。”
“你這個人抬杠沒完沒了,老娘懶得跟你說了!”說著老娘婆起身要走。
“嗨,別呀,咱娘倆不是在深入討論嘛!”
“不用討論,我說了,這樁親事鐵成了,不信你瞅著!”說罷扭搭著大屁股走去。
“老奶慢走啊--”二老晃跟上兩步,嘻哈以送。
“慢走個球!’’--嘟、嘟--老娘婆調(diào)準屁股,還了二老晃兩響。
二旦媽開心地:“晃叔今個好運氣,揀了個大便宜!”
梗爺、六爺無聲地笑了,連阿國也咧開嘴了。
“不能我一個人獨享,在場的都有份、都有份!”
二旦媽道:“老太太的美味是專門送給你晃叔的,你自己享受了吧!”
“我也不享受,干活吧--阿國,鏟灰去!”于是大家又動手干活了。
“說歸說,笑歸笑,我覺得老太婆說的有道理。”梗爺邊干邊又開始了話頭。
二老晃問了:“這樣說,你也認為這樁親事鐵成了?”
“鐵成不敢說,但可以說有多一半的把握!”
“咳,真是噦嗦,你就說肯定成或者肯定不成就是了!”
“誰能說那準,又不是說吃沒吃飯!”
“侄媳婦你說說,成是不成?”二老晃轉(zhuǎn)問走過來的二旦媽了。
二旦媽笑笑,道:“我可說不好!”
“說不好瞎說嘛,說錯了也不輸房子不輸?shù)?”
二旦媽略略思索了一下,道:“在這個家庭里主事掌權(quán)的是師奇媽。兒子早已成家另過不用說了,師奇爸被老娘們專權(quán),事事靠邊,更不用考慮。成與不成,主要看娘倆了。”
“咳,說了一大堆,也是等于一個字沒說!”
梗爺?shù)溃?ldquo;說話是得先掂量掂量人嘛。師奇媽不只霸道、不大講個理,更是見錢眼開的主兒。20萬哪,她肯定會咬住不松口。”
二旦媽道:“不過師奇跟她媽是針尖對麥芒兒,在這樁親事上,她未必能當了師奇的家。”
梗爺?shù)溃?ldquo;師奇也是女人,難道20萬對她不有吸引力?”
二旦媽道:“這更說不好了。不過我知道,師奇為人跟她媽大不一樣,平時婦女群里,說話難得跟她有相同腔調(diào)。”
“難有相同腔調(diào)?”
“是。她說話多是她堂哥演說詞里那一套,老娘們搭不上言不說,也沒多大興趣!”
二老晃笑了笑,道:“搭不上言,沒興趣啊?要知道人家腦袋里裝著啥玩藝兒,你們老娘們裝的啥玩藝兒,裝的不是一路貨,不是一個檔次,自然話不投機了!”
“是,我們這些老娘們兒腦瓜里不過是只裝有白薯、咸菜疙瘩,你是裝金、裝玉,一個檔次的人了!”二旦媽反唇相擊道。
二老晃道:“我呀,跟你們老娘們兒一樣,雖然也是一個腦袋兩條腿,也只是只知吃飯了不餓而已!”
“噢,你也承認自己是白薯腦袋呀?”
“彼此,彼此吧--啊,不。師奇相親之事說了一大堆,成也不成你一定有了主見。”
“主見是早就有了,不過,可不是你說的這碼事的主見。”
“噢,那一定是更新奇的事了,快給大伙兒說說!”
二旦媽喜模喜樣地:“你們的活兒干得漂亮,侄媳婦我中午用好酒款待款待你們,主意不錯吧?”
“嗯,不錯不錯!”
畫外聲:應該說都是六七十歲的人了,活兒的確干的不錯。別看二老晃嘴不閑著,活兒干得可是又快又好。梗爺也不慢,他壘的墻面卻顯出有點凹凸不平。六爺也許年歲更大了點,速度顯得有點兒跟不上。
二老晃要報恩了,道:“各位,中午侄媳婦用180元一杯的好酒犒勞我們,得加點勁了!”
梗爺?shù)溃?ldquo;180元一杯,這是啥好酒啊?”
“咳,你真是少見識--沒見過電視上的小品啊,這180元1杯的好酒就是二鍋頭上兌點--”
“兌點啥?”
“兌上點老娘們的洗腳水,你品享美味去吧!”
“哼,晦氣--來灰!”梗爺不喜歡嘻鬧,打住了二老晃的扯淡,招呼阿國鏟灰干活兒了。
這邊打住扯淡、消停了,那邊師奇家門前又熱鬧了。咳,人間的事,簸箕灣的事,真是沒完沒了。師奇爸沒把女兒接回來,正在受老娘們的審問、責罰呢!
“這點兒事都辦不成,你真是廢物到家了!”
“我、我--”
“你啥呀?你準沒把話說清楚!”
“我--你讓我說的話,我都說了呀!”
“我都讓你說啥著,你咋個說的?”
“我說,20萬,讓你回家--”
“哼,真是根棒棰--”來提親的媒人一旁叨咕一句,顯然是嫌師奇爸說話太直、太簡單,不會說話。
“她啥理兒不跟你回來?”
“她說快要到開飯時候了,沒空兒!”
“哼!”聞言沒空兒,師奇媽氣哼出了聲。
媒人問道:“你沒告訴小車是專門接她的?”
“告訴了。”
“告訴了?有專接她的小車竟會不坐?”
“她不坐。她說她是干活人,怕坐一回兩回--”
“咋的?”
“怕把屁股坐歪了。”
“哼!”
“哼,哼!”媒人也氣的跟著哼哼了。
哼哼過后,師奇媽又發(fā)問:“你告沒告訴她說,她表姨來了!”
“也告訴了,她說誰來也得等她下了班著!”
“還得告訴人家時間緊,抽空來的!”
“說了,你告訴了我的,一句也沒忘了說。”
“她還不動身,又咋說?”
“她先笑了,說:聽說過,是忙得很,為了搶牌桌位子,屎拉半截忙掫著褲子擠上場!”
“哼!哼!哼哼--”揭了短,媒人被氣得不得了!
“這般不知好歹的臭丫頭,我、我、我找她去--”說著她要上車。
小車司機搭言了,道:“我說嬸子,你去我看也白去,消消氣,還是等你閨女回來好言勸說吧!”
“是啊,小周師傅說的對,你閨女還年輕,等她下班回來再跟她提這碼事吧!”媒人也就坡下驢了。
“那,劉姨你是先回去,還是等我來接你?”
“師奇不是說下班了回來嗎,我就等等,反正一天的時間了,晚上再回吧。”
“那好,晚上來接你。”
“來別太晚了,不能晚過七點!”
司機笑了笑,道:“知道,不會誤了你的晚場兒!”說著開車走了。
“去,買二斤肉,再買瓶酒來!”事情弄得不順利,更擔心砸了鍋,20萬飛了,那可是天大的損失了。師奇媽知道得好好招待招待媒婆子。
陰云翻滾,又上來天氣。
“爸,你咋在大門口蹲著,吃飯了沒有啊?”師奇推著自行車,回來見老爸這個時候這般情景,知道父親又遭不公了,心里一沉。
“你不是說下班了才回來,今個下班咋這早啊?”
“沒等完全下班,--爸,你把車子推進去。”說著她把車子交給父親,自己疾步進入屋內(nèi)。
“啊,師奇回來了,我們正等你呢!”
“是啊,老等你不回,就讓你表姨先喝兩盅!”
屋里炕桌上,兩個老娘們顯然已經(jīng)酒過三巡、菜過五味了,居然這個家庭正南正北的名譽主人蹲門口、不上桌,便是真正的二百五也會覺得太不正常了。當然,這個女客人顯然知道女東家的老底情況,所以才會心安理得地坐上上席,端杯暢飲了。
師奇突然闖進,讓兩個老娘們頓覺尷尬、慌張失措,不管是真話是假話,顧不得管不管用,忙忙找說詞辯理由,竭力遮羞遮丑遮無理了;
“咳,院里院外找遍了,也不知你爸跑哪去了?”
“是啊,我這才讓你姨邊喝邊等你爸了!”
“看看,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,我表姐夫回來了,表姐你快去拿兩雙筷子碗,讓她爺倆也來一塊吃!”
看著兩個老娘們的拙劣表演,師奇越感心頭冒火,但她壓了壓道:“表姨,不必了,你很忙,時間寶貴,談正事吧,完后我陪我爸再喝。”
“嗯,也好,也好!”
“聽說你是為我的事坐專車而來,我首先表示感謝了!”
“咳,我跟你媽是好姐妹,誰跟誰呀,不用謝。我只是眼前有個大好主兒,有一對好姻緣,愿意給你們牽牽線、搭搭橋兒,事情成了,喝杯喜酒就是了!”
“這大好主兒,一定是好得國內(nèi)無多、天下少有了!”
“那當然了,不僅他大富大貴,人還好。所以現(xiàn)在自愿上門的姑娘多的怕是要擠破他家的門了!”
“既然自愿上門者多的要擠破門,你來我家不是多此一舉嗎?”
“啊,啊--不是--不是為別的,是、是親三分向嘛,我是愿意把這好戶兒介紹給我外甥女兒!”
“你是是親三分向?”
“是啊,我和你媽是表姐妹,是至親嘛,跟你說,你可千萬別錯過這個門口兒啊!”
“哼,表姨你看著,便是我餓癟了肚子,寧老丑得沒人要了,師奇也不會去那個門口湊熱鬧!”
“啊,--那是,那是,我們師奇可不是一般等閑人嘛!”
“別說這些與你目的沒干系的話,先告訴我,這個大好主兒家的主兒多大歲數(shù)?”
“啊,啊--他,他剛剛四十多點點。”媒人本自認自是能耐人,不想一開始接觸就顯得很被動,被問得有點“促嘴”不及,張嘴結(jié)舌了。
師奇嚴肅地:“這多點點具體數(shù)兒是幾,講清楚!”
老媽解圍了,道:“咳,是幾有多大關系,求那真干啥?”
老媽的話,師奇只冷冷地回她一眼,轉(zhuǎn)對媒人進逼地;“你應該明白,年齡更該一是一,二是二,含乎、打馬乎眼對你絕沒好處!”
“那是,那是--啊,對了,他屬蛇的,整年整月,44歲。”媒人再不敢含乎了。
“嗯。表姨,沒啥好說的了,就說到這兒吧!”
“可--好多情況還沒介紹呢!”
“沒必要再介紹了!”
“唉,唉--這樣說你同意這門親事了?”
“表姨,你可真是聰明人,竟然聽出我同意了!”
“啊,難道不是?”
“告訴你,我不可能跟一個大我18歲的人聯(lián)姻,其他再沒必要談,浪費時間!”說罷師奇轉(zhuǎn)身要走。
“師奇你別走,你聽我說--”
“別走,你表姨還有話,把話聽完了再走不遲!”
“哼,這會兒倒不忙了--你就說!”
“年齡是大了點,其實也不算--不算太大,可他長處多,可以用長補短處啊--”媒人的言語有點發(fā)怯了。
“是啊,用長補短,光彩禮就許20萬,就這,我當媽的都覺得榮耀!”
“你覺得榮耀,我倒覺得羞愧!”
“你,你--哼!”話不投機,母女倆又頂起牛。
媒人忙忙調(diào)停,對師奇耐心地:“你還小,沒有體會呢,男人年齡大、有大的好處,年齡越大越知道疼愛媳婦!”
師奇媽也退下架勢,緩和了口氣,道:“你姨說的是,世上兩口子,大多數(shù)是男人歲數(shù)大,有的大二三十歲呢!”
“你媽說的太對了。我聽說有一個28歲的小歌女,嫁了個82歲的老歌頭,外國人都叫好呢!”
“你算算,28跟82,那是差了多少歲啊!”
“是啊,82減28,那,那--差了54歲,這數(shù)可是三個18歲啊!”
兩個老娘們一唱一和,配合得挺妙呢!
師奇越聽越覺得無聊,不客氣了,道:“對不起,表姨,不奉陪了,吃了飯我還得去干活呢!”說罷抬腳要走。
“你站住!”當媽的厲聲喝住女兒。
師奇兩眼盯視著媽媽:“你還要說啥?”
“事情沒個了斷,你不能走!”
“我說了,沒啥好說的了,我得去干活兒!”
師奇媽擋住路,惡狠狠地:“去干活?告訴你,再敢去跟二百五勾串,我打斷你的腿!”
“好啊,給你打,你若不打斷,我抬腿就走!”師奇氣極,說著又把一條腿伸給老媽。
氣氛立時緊張了,媒人忙上前拉道,道:“哎喲,這是干嗎,有話都好好說嘛!”
“表姨,不用費心思了,我再次明白告訴你,我不會答應這門親事!”
“你不答應?我也告訴你,這門親事,你愿意要答應,不愿意也得答應,這事我說了算!”
“你說了算,憑什么你說了算!”
“因為是我生了你,養(yǎng)大了你!”
“這是哪兒的理?”
“我的理,我們家的理!”說罷不只師奇媽自感硬氣,媒人也覺得解氣。
師奇還真是被噎住了,氣得變了臉色。一陣無言之后,鎮(zhèn)定下來,直對老媽道:“好吧,你說了算。不過告訴你,我現(xiàn)在要先出去溜達溜達,回來再由你當家!”
“先出去溜達溜達?”
“對,你答應算答應,不答應也得答應,絕沒商量!”
“噢,不就是想先溜達溜達嗎,這有啥呀,先溜達去唄!”媒人先應了。
“可不能溜達太久了!”老媽像有擔心。
“我不能空著手兒溜達,你拿錢來!”
“溜達還用花錢啊?”
“當然用!”
“你要多少?”
“20萬!”
“啊,要20萬?”兩個老娘們一同大大吃驚。
媒人反應的快,嘻笑著開言道:“師奇開玩笑呢,溜達溜達不用說20萬,2萬兩千也用不了。我這兒有200,你拿去先用!”說著立刻掏口袋。
“是呢,有200塊錢,你嗑瓜子、喝汽水,用不完的用!”
“哼,撂著你的200元吧,不夠塞牙縫!”
“說啥,不夠塞牙縫?”
“好大的胃口喲!”兩個老娘再次吃驚。
師奇嚴正地:“告訴你們說,我溜達出簸箕灣、溜達出縣、溜達完北京溜南京,溜達完東洋溜西洋。乘飛機、坐海輪、住五星、品美味、享特服、買高檔,20萬還差遠著呢!”
師奇媽又急了,吼道:“你,你這是做夢!”
媒人則喜笑地:“說了半天師奇是喜歡旅游啊,那太容易了。他家有花不完的錢:等事情成了,結(jié)了婚,游全國、游全世界,保你游個夠!”
師奇厲聲地:“你打什么岔!”
媒人挨了句訓,師奇媽卻還胡涂著勸說:“是啊,你姨說的對,等結(jié)了婚,兩個人想溜達哪兒溜達哪兒,何必現(xiàn)在去溜達昵?”
師奇提高聲調(diào)地:“你聽清楚,我現(xiàn)在是姑娘,我是要在當姑娘時候溜達溜達!”
師奇媽又被氣著了,氣鼓鼓地:“你想瘋就瘋?cè)h,跟我要哪家的錢!”
“不跟你要跟哪要!”
“為啥非跟我要!”
“因為是你生了我!”
“生了你就該跟我要錢?”
“當然,你不生我,就沒有師奇。沒有師奇,就不會有師奇要溜達!”
“你、你這是哪兒來的理?”
“我的理,我?guī)熎娴睦?”
“你--你--師奇同樣兒以無理對無理,以牙還牙,氣得她老媽大口喘氣,連連哼哼了。
媒人也沒想到會出現(xiàn)這樣場面,心中好是窩火。她深知,事情就這樣砸了鍋,那20萬保不了對她事小,而許她的一大筆介紹費事關重大啊!
兩個老娘們一個為難保20萬干著急沒了主張。一個為保住介紹費腦瓜里不停地思量。
師奇爸屋門口探進頭張望,顯然,門口外他已站立有時了。師奇轉(zhuǎn)身拉住父親,道:“爸,走,我們爺倆西屋吃飯去。”
兩個老娘們你看我、我看著你,好一陣干瞪大了眼。
忽然,媒人像有了主張,嘴湊向師奇媽的耳旁,小聲嘀咕了一陣子。是什么錦囊妙計吧?當然,一定事關師奇,或者不只是計關師奇呢!
畫外聲:唉,平民百姓間也處處有矛盾,難得有清靜清閑呢!
人世間的事情愛往一塊湊,這天上的風云也往往愛往一處趕。你看,這風越吹越緊了,那云越積越重了,這雨也就不遠了。是和風細雨、還是電閃雷鳴的暴風驟雨呢?反正從來天不由人,等著瞧吧!
第二天,師愚豆腐店里,三姨正在燒火煮豆汁,師奇默然走進。只見她兩目無光,卻是滿面憤容。
三姨驚訝地:“不是說你不干了,咋又來了?”
“……”師奇無言,一屁股坐在一個椅子上。
“莫非你媽--又答應你來干了?”
師奇搖搖頭,恨恨地:“她已經(jīng)鐵了心,我要再來干,不知她還會咋個鬧騰呢!”
“是啊,她昨晚那瘋狂勁,簡直要顛翻你大媽家的房頂呢!”
“她蠻不講理,啥事她都能干得出來!”
“依了她,你--你作何打算啊?”
師奇又搖搖頭,道:“說不好!”
“咳,干得好好的,卻又不得不分手,太難為你了!”
“我事小,只可嘆我哥剛剛支起攤子,我不但不能盡力,反而給他拆臺,我好恨哪!”
“咳,別這樣想,這怨不到你!”
“我對不起我哥,更對不起我的大媽啊!”說罷,師奇淚流兩行了。
“好師奇,我的好外甥女,不哭啊--不哭!”三姨自己也竟珠淚雙流了。
“三姨--”師奇上前一把抱住三姨,姨女倆禁不住悲痛失聲了。
一陣傷痛,三姨先收住眼淚,道:“師奇不哭了,既然你心里裝著你大媽,那就聽她的話,挺立起來!”
師奇抹去眼淚。
“你大媽說,這點小風浪,翻不了船,只當對你們哥倆的又一次考驗,也又多一次磨煉!”
師奇誠懇地點點頭。
“好了,我得干活兒了!”
“三姨,讓我最后一次給你打打下手吧!”
“說實在的,做豆腐、蒸米飯,又要準備小菜調(diào)料,我真有點忙活不開了!”
“現(xiàn)在你一個人忙活,太難為你了!”
“說的是,有人給介紹一個小姑娘,你哥去聯(lián)系看看,倘若行,就帶來。”
“噢--”
“今天怕指望不上了,你來的正好,你來點鹵水吧!”
“還是三姨你來,我去淘米蒸飯。”
“也好,多加10個人的米,師愚說一家建筑工地打招呼要l0個人的午飯。”
“好的。”廚間里,兩人各自忙活起來。
突然,店門撞開,師奇媽瘋子一般闖了進來,怒沖沖地對師奇吼道:“你,你真行啊,既然你鐵了心不要臉,我也不活了,我只有死在你面前--”說著猛地向師奇撞去。
三姨一驚,慌忙上前阻攔,不料沖勁太猛,不僅沒能阻擋住,反倒被沖撞跌向桌子,繼而倒地。
師奇驚呆了,緩過神來忙來攙扶。
三姨摔重了,腰磕到桌角,疼痛難忍,師奇手足無措了。正巧師愚趕來,見狀忙和師奇一塊攙扶,三姨痛得直不起腰,變了臉色。
“快去叫出租車!”師愚扶著不敢松手了。
師奇應聲忙忙而去。
師愚瞥了一眼師奇媽,道:“嬸子,你來有啥話我們回去再說吧!”
師奇媽見自己闖了禍,尷尬地:“有啥好說的,總歸是我該死!”說罷頭也不回地沖出店門而去。
很快,師奇和一個年輕女司機進來,師愚躬身背起三姨,背出店門上了出租車。
三姨忍痛說道:“唉,今天--今天買賣干不成了!”
師愚道:“沒關系,師奇你收拾收拾,門前告示一下,停業(yè)一天!"
師奇恨恨地:“全是因為我,我真是該死!”
出租車走了,師奇進內(nèi)返身關了店門??粗诲伓怪蜏蕚浒虢氐拿罪垼唤闲念^,恨滿心胸,她趴倒桌上再次失聲痛哭,她好怨、好恨啊!
她恨自己今天來反倒幫了倒忙!
她恨老媽來鬧事鬧出禍害!
她怨老天爺不公不佑好人!
她怨自己頭腦簡單、糊涂,后果不可原諒!
她深深感到生不如死--她哭暈了過去。
一陣暈蹶之后醒來,擦了把臉,毅然騎車奔向醫(yī)院。
醫(yī)院里,三姨剛剛檢查救治過了,腰椎骨折,已經(jīng)安排住院了。
鄔姐剛剛趕到,守護三姨身旁。
師奇進屋,未言先泣,叫了一聲‘大媽’,一頭扎進鄔姐的懷中。
鄔姐撫摩著師奇的頭,任她嗚咽哀傷。
師愚、三姨不由得也跟著好一陣哀傷。
師愚站起身來,道:“媽,三姨,我去飯店了。”
三姨關切地:“去吧,先把那鍋豆汁處理了!”
師愚走后,病室里又靜默好一陣子,鄔姐板起師奇的頭,竟然笑著道:“好了,不哭了,我們師奇是堅強閨女啊!”
師奇反倒又抽泣失聲了。
“什么事都要有度,再哭,大媽就不承認你堅強了!”說著為師奇擦去眼淚。
師奇止住了抽泣,悲傷地:“師奇辜負了大媽的期望,不值得大媽關愛了!”
“這受了點挫折就失去信心的話,這話不該出白師奇之口!”
師奇苦笑笑。
“你們都很年輕,路還很遠,這點小磕碰,不至于絆住手腳吧?”
師奇仍是苦笑笑,沒能出言作答。
“要緊的是,下一步的落腳啊!”
三姨搭話了,道:“眼前最要緊的事,你立刻回家看看!”
“我家有啥好看的,今天我在醫(yī)院陪您了。”
“不,聽三姨的。今個兒你媽怨氣太大,來店里沒發(fā)作出去,我擔心她回家會出啥事,你盡快回到家里,也好有個應對。”
師奇帶氣地“哼”了一聲,想說什么卻沒說出一個字來。
鄔姐道:“是啊,你媽的火氣很大啊,要記住,你要帶頭壓壓火、消消氣,無論如何先把事情壓下來,再鬧大可對誰都沒好處!”
師奇恨恨地:“我?guī)熡薷绫緛韷虿豁樀牧耍冶鞠霂鸵话蚜?,今天不想反倒添了亂,毀了我哥的事業(yè)!”
鄔姐道:“不過是一個小事故,沒那么嚴重。聽你三姨的,你現(xiàn)在就回家去看看吧!”
三姨道:“咳,真是難為師奇了!”
“我認命。三姨你好好養(yǎng)傷,我回去了。”說罷師奇轉(zhuǎn)身而去。
“師奇--”師奇已走出病房,又被叫住。隨之鄔姐走出屋門,神情凝重進:“別忙一個人走,等你師愚哥回醫(yī)院后,我陪你回去。”
“大媽,你擔心什么?”
鄔姐搖搖頭,輕輕嘆口氣道:“咳,我卻說不清,不過此刻我覺得你孤獨無助。”
“大媽不用擔心,我沒做虧心虧理之事,就不怕她耍刁施蠻!”
“你們娘倆個矛盾分歧很大很深,又都在氣頭兒上,我真擔心你控制不住自己!”
“我聽大媽的話,我壓著火,忍著氣,必要時躲開她,一定做到不讓大媽為我擔心!”
“這就好,有苦水回頭倒給大媽,有委屈跟大媽訴說,大媽竭力為你分憂!”
師奇深深點了一下頭,嘆了口氣,“我回去了!”說罷快步離去。
風來雨就到,師奇剛剛離開醫(yī)院,這大雨就下起來了。
師奇淋著雨回到家,房門外就聽老媽在哭泣:“我好命苦啊,我生了你,養(yǎng)大了你,卻由不得我啊--哀咳呀,20萬啊,錯過這個村,哪還有這個店啊--我好命苦啊,活著還有啥意思啊--”她一邊嚎,一邊反復嘮叨這幾句話。
師奇進屋,立在門口冷眼目視著。
師奇媽回頭見師奇立到眼前,這真是冤家聚首,兩雙眼對視、四目噴火。本是至親母女,卻公然成了冤家對頭,實在是太冷酷無情了。
咳,罷了,師奇認輸,轉(zhuǎn)身欲走。
“你站住--既然你這樣對待我、仇視我,我也不活了,我就死在你面前!”
說罷端起身邊一碗湯水就喝。
師奇上前伸手奪過藥碗,深恨地:“你死還要毀壞別人名聲!罷了,活著也沒啥意思,倒不如我先死罷了!”說罷一口喝下,扔掉碗,轉(zhuǎn)身而去。
師奇媽受了一驚,不哭了,癡呆呆地坐在炕上發(fā)愣。
“二嫂你咋的了?”
師奇媽從師愚豆腐店回來,本來已哭鬧好一陣子了,人緣關系,即使聽到了, 人也懶得上前理她。由兒媽進屋見狀好是驚異,從地上揀起摔壞的碗聞了聞,驚問:“你?”
“我,我哪有臉還活在這世上!”
“你喝鹵水了?”
“我--被那沒臉的丫頭搶去喝了!”
“啊, 她人呢?”
“她,她也該死,管她做什么!”師奇媽還在發(fā)狠。
由兒媽轉(zhuǎn)身奔向西屋,門卻死死地關著。
“師奇,你開開門--師奇,給嬸子開開門哪!”由兒媽用力呼喚,使勁拍打,門就是不開?;艔垷o措之際,見二油兒走進院來,忙迎過去道:“快去村部,告訴你師強哥,師奇喝鹵水了,快去!”二由兒忙忙去了。
聞說是師奇喝鹵水,消息很快傳開,村子里在家的人聞聽后都來了。六奶奶上前呼叫,二旦媽上門拍門,更多人上前呼叫,里面就是沒有動靜,硬是關門不出。
師強來了,人們讓開。他二話不說,上前左手伸縫內(nèi),右手把緊門鎖吊兒,用力端卸下左門,進屋打開屋門。
人們涌進屋里,只見師奇橫躺炕上,臉色發(fā)青,牙關緊閉。
“趕緊上衛(wèi)生院!”說著背起師奇出來,門口小文已經(jīng)找來拖拉機,一同抬上師奇。忙忙開車而去。
由兒媽進屋勸慰師奇媽道:“你先別悲傷了,這一碗鹵水要是都喝下去,你們娘倆的小命誰都保不了。娘倆爭奪碗弄灑了不少,我料師奇沒事。”
六老奶也道:“是啊,師奇回來有話好好說,誰也別再干這樣傻事了!”
師奇媽無言,竟將窗臺上的半瓶酒抓過來,咕嘟咕嘟喝了好幾大口,突然歪倒炕上,競向勸慰人耍蠻了。
畫外聲:常言道,好事不出門,壞事傳千里。師奇尋短見消息很快成了簸箕灣特大新聞,瞬間傳遍全村、家喻戶曉了。老老少少的見面嗑沒別的,全是關于師奇喝了鹵水的話。不知情的刨根問底,知道點底細的或者添油加醋地加大白話。一傳倆、再傳仨,師奇尋短見的事就熱鬧了,紅黃藍白黑五色全有了。有的說是因為婚事與老媽頂了牛、鬧翻了臉;有的說因為流言飛語娘倆個在豆腐店鬧翻,壞了豆腐店的事;又有說是順口溜太磕磣人,聽后受不了,覺得沒臉再活著了。這一宗宗、一樣樣的揪心事湊到一塊兒,想不開就尋了短見。雖說送醫(yī)院搶救去了,但這種事八成兒是沒指望救活了的。
于是,這猜說、那議論又變成惋惜、嘆息了。有人嘆息一朵鮮花說敗就敗落了、有人嘆息豆腐店好景不長、更有人嘆息那20萬怕是白白地飛了--20萬哪!
“看來,這年頭生孩子還是生女的合算,不說彩禮20萬,便是三萬兩萬也是進項啊!”
“我們國兒就怨我沒給生倆妹子換錢,以致于至今還打著光棍!”
“什么,打光棍怨老媽沒給生倆妹子,忒新奇了!”
“照這樣說,光棍媽也該去喝鹵水!”
“不只光棍媽,反正是由于窮唄,光棍村村長也該去喝!”
“老天爺不公,弄得富的太富,窮的太窮,老天爺也該喝鹵水!”
讓老天爺也去喝鹵水,老天爺可就不答應了,于是又打雷、又刮風施威了。雨越下越大,很快溝滿壕平,街面成河了。來不及走的,只好都躲在師奇家的房內(nèi)。
師奇媽在炕里頭斜躺著、迷著眼、緊閉著嘴不說一句話。老娘婆、油兒媽、六老奶等好幾個老娘們擠坐在炕上,屋里地上和堂屋或坐或站立著梗爺、七爺、二老晃等多個老爺們。這種場合,無論炕上炕下、屋里屋外嘴巴子自然都閑不住了。自然要嘮到師奇喝鹵水的話題上了。
“說來,媒人上門,本該說是好事,不想為婚姻事師奇跟她媽鬧翻了!”
“她媽以死相逼,不想她沒死,師奇卻搶著喝了鹵水,好是可惜!”
“為這事尋短見,咋這想不開啊!”
“是啊,正當含苞欲放的好光景、無比嬌艷的花容少女,就這樣走了,實在太可惜了!”
“咳,事不臨自身,不知輕重苦痛,這一碼一碼的流言飛語,一宗一宗的揪心事,也真夠她承受的了,她畢竟還是個孩子,一時想不開,也實難免!”
“沒聽說唾沫也能淹死人嗎,簸箕灣的唾沫也真夠程度了!”
“在村里也不知都是誰,沒別的能耐,胡編嚼舌頭都一套一套的,也不怕爛掉舌頭!”
“但愿老天爺保佑,師奇能平安回來!”
“平安回來又怎樣,母女倆的矛盾已經(jīng)成了死結(jié),回來后不知還要發(fā)生啥樣兒事呢?”
“沒有結(jié)不開的扣兒,平安回來就好!”
“你說的未免太絕對了,沒有20萬,她媽這扣兒怕是難得解開!”
“還有,聽說介紹人積極的很,非要說成這件婚事不可!”
“這人可真是的,當個介紹人那賣勁,圖個啥呀?”
“圖個啥?你不知道,這樁婚事不只給出天價彩禮,還給出天價介紹費。聽說事說成了,給媒人的介紹金5萬元呢!”
“嗞嗞,張張嘴就撈5萬,我家5口人的地,十年也長不出5萬元來呢!”
怪不得--”
“別吵了,煩死人了!”正當大伙兒說到勁頭兒之際,忽然醉臥不語的師奇媽吼了一嗓子,隨后翻轉(zhuǎn)身,把脊背給了眾人。
竟管這一聲吼噪音有些嘶啞,還是讓在場所有人為之一驚!
這一厚好是決絕,讓大伙兒都自感尷尬、難堪、難為情!
這一吼沒了她可憐的一點點人情味,與大伙兒的關系幾乎驟降到冰點。
六老奶下炕了,跟著炕上的老娘們也都無聲地下炕了,屋里人往外走,堂屋里也往外走,竟管雨還不大也不小的下著。
人都走了,屋里屋外只有屋炕上還躺著的師奇媽。
她翻坐起,立刻覺得眼前空蕩蕩的,沒了著落。只有窗外的大雨下個不停。
她越想越來氣,氣得連連哼哼:“哼,都走了?沒一個留下來陪陪我--哼,全都是沒肝沒肺沒良心的貨--哼,老娘也不用你們陪,不用你勸解--哼,老娘我只管要20萬。有了20萬,就要啥有啥了,就--哼,可恨女大了不由娘,讓我好夢難圓--哼--”
“咪咪”--正當是師奇媽神魂顛狂之際,一只大花貓?zhí)綑櫳?,沖著她叫了兩聲。這兩聲貓叫,如同撩撥了她兩巴掌,讓她心頭冒火。她隨手抓到炕沿邊上自己的一只鞋,狠狠地向貓夯去。不想沒夯到貓,卻把暖水瓶夯倒,瓶塞摔脫,水流滿櫃面。她這個氣呀!她慌忙下炕,不想慌急,重心不正,摔趴在地上。這更讓她火冒三丈。顧不得疼痛,爬起來抓到掃炕笤帚沖向前。
大貓又沖她兩聲叫喚,這簡直是火上澆油,她氣勢洶洶地追打,貓又跳到櫃上,她運足力氣,一笤帚圪噠打下去,定置大貓于死地。不想貓沒打到,笤帚把打散了。沒了武器,更沒奈何了!
就在貓又躥到炕上之際,師奇媽開門另尋武器。當她拿著火鏟返身推門進屋之際,大貓緊貼著她小腿躥了出去。她舉鏟緊跟其后,追出房門。雨還在下著,房門外腳下一滑,撲通一聲,摔倒在雨水地上。她火沒處冒,氣沒地方出,氣急敗壞地索性躺倒雨地里打滾撒起潑來。
“我不活了,我不活了--”
老天爺可憐她了,停止了下雨。
隔壁的吳嫂,不得不向她伸出了手。不無嗔怪地:“我說嬸子真夠有癮的,又來雨地里打滾了!”
“是,是那個大花貓也來欺負我!”面對著吳嫂,沒敢有絲豪裝腔作勢,更不敢有一點點拿捏。抓住吳嫂伸給她的手,趁勢立了起來。
她光看一只腳,敞胸露懷、渾身泥水,又披頭散發(fā),好是狼狽。吳嫂沒有多說話,把她攙進屋。
進屋后,她東找西找,最后從櫃下?lián)芾鏊侵恍?。脫去濕衣褲、胡亂擦擦,趕忙找出替洗衣服穿上。
“咳,都把侄媳婦你的衣服弄臟了!”
“沒事啊。告訴你,師強從醫(yī)院來電話說,師奇沒事了!”
“啊,啊,沒事了啊--”
“多虧送得及時,醫(yī)院催吐、洗胃洗腸,好一陣折騰!!
“啊,啊,她--”
“她折騰得變形了,大夫讓她輸輸液!”
“她還在醫(yī)院哪?”
“輸完液,也許用不到晚上就回來了。”
“噢,晚上就回來了?”
“我多嘴,想再多說一句--”
“你不多嘴,你人精靈,你的話也精靈!”
“師奇回來后,你們母女問別再像仇人似的水火不容,何苦自找罪受啊!”
“晤--”
“無論啥事情,別總由著自己一頭,也換換位置想一想--”
“換換位置,我換哪去呀?”
“哼,你換去河東?”吳嫂輕蔑地扔下一句話。
“換去河東?”師奇媽還沒明白過,還想再問,吳嫂已經(jīng)走出去了。
“唉--”
雨季里的雨變化無常,下了停,停了又下,一會兒小、一會兒大。晚上時候了,這雨又下得大了起來。不過還好,大雨臨頭之際,師奇父女倆剛好走進了房間。
師奇拉開行李,準備躺下休息,老父為她倒了一杯水。
師奇媽悄然進到屋內(nèi),冷冷地:“哼,原樣兒回來了,還挺有功勞!”
師奇同樣冷冷地;“功勞誰也談不上。不過我是哪兒也沒少,原樣兒回來了!”
“哼!”
“哼!”師奇輕聲哼過之后,拉被單蒙住頭,顯然不想對話了。
師奇媽卻不然,反而步步進逼了,大聲地:“那好,你既然回到這家,就必須老老實實聽我的!”
“咋個老老實實?”師奇掀開被單坐起。
“這第一,徹底斷絕與二百五的往來;第二答應你表姨提的這門親事!”
“對不起,我一樣也不答應你!”
“好啊,算你師奇厲害、有本事!不過我告訴你,我絕不與一個被戳脊背的人混在一起!”
“你要怎樣!”
“能怎樣啊,兩分開,離得遠遠的!”
“咋個分開法,你說吧!”
“很明白嘛,不是你離開,就是我離開,離開這個家,離得遠遠的,永不相見!”
“好吧,我離開,我走。”
“那就請吧!”
“你讓我現(xiàn)在就走?”
“那還要選日子?”
“選啥日子,明天我就走,或者雨停不下了我就走!”
“既然走,何必明天!”
“你--”電閃雷鳴,雨越下越大了。
面對女兒的憂悒不安,當媽的竟然冷譏地:“你死都不怕,還用怕下雨--你走!” 又一聲電閃雷鳴。
想不到世上竟有這等冷酷無情的媽!師奇穿上衣服,墻上摘下自己的小挎包,毅然走出屋門。
“爸,你、你照顧好自己啊!”說罷打開房門,迎著雷電,頭不回沖入夜幕大雨中。